遇见酱香，再无它香

初尝酱酒者，十有八九是要皱眉的。那香气太过霸道，甫一开瓶，便如千军万马破城而入，瞬间占领整个房间。友人曾戏言："红色壹号一开，满屋小虫都要醉倒。"我初次闻时，亦觉其味怪异——似焦非焦，似酱非酱，混杂着熟透的高粱与老木头的气息，浓烈得叫人无处可逃。

后来喝过诸多香型，才渐悟其中玄机。浓香酒如艳妆妇人，香气扑鼻却失之轻浮；清香酒似素颜少女，干净利落而少些韵味；米香酒好比邻家阿婆，亲切温润却难登大雅。唯独酱香，恰似一位饱读诗书的名士，初看古板，细品方觉其胸中自有沟壑。那香气不是浮在表面的脂粉味，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书卷气。

酿酒师傅从陶坛中舀出新酒，未经过滤勾兑，酒液浑浊如琥珀。入喉刹那，竟尝出七种味道：初时是炒芝麻的焦香，继而转为熟水果的甜润，最后化作雨后泥土的芬芳。这些味道不是依次登场，而是同时绽放，像交响乐不同声部的和鸣。师傅说："好酱酒要有三魂七魄，少一味都不成。"

自此便着了魔。寻常酒喝的是热闹，酱酒品的却是境界。它的香气不是直给的甜腻，而是曲径通幽的复杂——空杯闻时，能辨出烘焙香、花香、蜜香、陈香层层递进；隔夜再嗅，又转化成干果与檀木的混合气息。这般变化多端，恰似人生的况味，年轻时只尝得出辛辣，年长方懂其回甘。

如今我的酒柜里，其他香型的酒早已蒙尘。倒不是它们不好，而是酱香太过圆满，叫人再难将就。就像读过《红楼梦》的人，再看才子佳人小说总觉寡淡；听过贝多芬的人，街头流行曲再难入耳。酱香之妙，在于它把时间的重量酿进了酒里，每一口都是五谷的精魂在与岁月对话。

某夜微醺，忽见杯中酒液映着灯光，竟浮现出当年赤水河畔的月色。这才明白，我眷恋的哪里只是一缕酒香，分明是那复杂而深沉的人生滋味。酱香之所以无可替代，正因它最接近生命的本真——初尝苦涩，细品甘甜，回味无穷。正如此话“少年不识酱香味，喝懂已是不惑年！一入酱香深似海，从此他香是路人”。